博彩业之丰厚边缘利益是各方势力特别是黑帮势力争夺的目标。

　　赌权开放带来许多新的问题，警方需要慎重因应。

　　高智能犯罪和跨境犯罪可能增加。

　　将那些在澳门从事与游客身份不符活动的内地人，通报内地。

　　　　　　　　　　　　　　　　　——黄少泽


　　澳门治安一向为周边地区所关注，目前澳门治安大幅好转，恶性伤人案件已经从一九九九年的四十七宗下降到二○○三的七宗。而今，赌权开放后中标的外资财团在澳门开设的赌场已经陆续开业，由于博彩业利益巨大，任何变动都会牵涉利益分配并对社会治安产生一定的影响。为瞭解新的赌场陆续开业之后澳门治安面临的新状况和警方的长远规划，经澳门保安司司长张国华先生转介，本刊记者日前专访了澳门司法警察局局长黄少泽先生。 

　　提前增加警力加强培训

　　调整工作对策应对新挑战

　　记者：在赌权开放后新的博彩公司开业之前，澳门警方如何判断可能出现的状况并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黄少泽：出现的状况既有正面，也有负面的。正面来说，博彩业作为澳门的龙头产业，经营权开放对澳门的旅游业及其他的行业都带来巨大的推动作用。

　　从负面的角度来说，因为博彩业也带来丰厚的边缘利益，所以也成为各方势力特别是黑帮势力争夺的目标，这从回归之前各个黑帮争夺赌场利益的激烈程度，可以略见一斑。赌场历来都是黑社会争夺的地盘，赌场利益在未来也将继续作为黑社会冲突和打斗的主要原因之一。博彩经营权的开放也引致赌场边缘利益的再分配，这个再分配的过程，就给澳门的治安形势带来一系列的不稳定因素，这也是我们澳门警方所面对的一个严峻的挑战。

　　就我们所采取的措施来说，其实早在澳门决定开放博彩经营权之时，特首就给予了高度重视，就召集了保安司、总局局长包括我们司法警察局进行布置，其后我们就进行这方面的情报搜集、分析、评估的工作。其中最主要的评估，就是博彩经营权开放以后，对于澳门治安带来的影响，以及警方将来在决策和合作当中如何配合与跟进。

　　赌权是二○○二年才开始正式开放，但是从二○○一年我们已经开始着手进行这方面的工作。采取的措施主要是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从人员和架构方面着手。首先是将原来管理博彩业或者说管理赌场的一个专门的部门「赌场科」，升级为博彩罪案调查处；原有十二个人，升级为处级部门之后增加到差不多五十人，明年可以增加到七十人。重组架构一方面是赋予其更大的权限，可以对赌场的案子进行及时的预防和调查，可以有更多的人手搜集情报并进行情报分析的工作。

　　除了在量的方面增加之外，我们在质的方面也进一步加强，最主要的是对新入职人员和原来的人员加强培训，对这些人员的要求比以往提高了。目前博彩罪案调查处的人员，百分之七十五都是大学毕业生，这个比例在我们内部的各个部门之间算是比较高的。培训着重于警员本身对复杂案件的应变能力和侦察能力的提高，因为赌场中的案件相对于其他案件可能来得更加突然，而且案件的科技含量可能也比较高。比如说跨境的诈骗、洗黑钱、老千集团等等。

　　第二个方面就是工作对策方面，我们也有所调整。一是加强对赌场的监管。因为赌场里面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很多黑社会势力在其中活动。如果对赌场进行有效的监控，对于赌场的良好运作、澳门的治安，都有比较好的推动作用。所以我们非常重视赌场里面的监管。现在我们对于澳门四间主要赌场所在地——葡京、回力、金沙、华都等四家酒店，采取二十四小时的派驻；对于其他人流不太多的赌场，采取定期或者不定期巡逻的方式。但是每个赌场都有我们的办公地点，我们随时可以进驻办公。

　　二是加强对案件的侦察。加强对赌场的监管，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对一些产生严重影响的案件要及时侦破，如此会产生重要的威慑作用在里头。比如有一单涉及两岸四地及新加坡的洗钱案件，涉及金额达到一亿三仟万元。此案我们拘捕了包括内地、台湾和香港三个地方的诈骗集团成员多人，这对于将来的集团犯罪，具有阻吓作用。

　　再就是加强区域之间的合作。因为虽然祇有澳门可以有博彩业，但是实际上在非法博彩方面，周边地区有很多。而且澳门的博彩，带动了一些高利贷方面的问题，而高利贷就带来了跨境追数的问题，也就影响到了港澳、内地的社会治安。所以我们加强了与内地公安机关和香港警方的合作，特别在回归之后着重加强了三地刑侦主管会议的机制，透过对口部门的直接联络和快速反应，我们在这个方面的合作是相当好的。

　　四是加强与博彩公司的合作。这个合作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回归之前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博彩公司与警方之间的合作并不好，因为他们有案件也不找你。警方不知道案件而让其继续发展下去，不仅对具体的博彩公司有影响，对整个澳门的博彩业也会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所以回归之后我们加强了与博彩公司的合作，包括现在的金沙赌场。

　　澳门警方面临的四大挑战

　　记者：新的赌场开业之后，对澳门治安有何影响？请您给出一个大致的判断。

　　黄少泽：新赌场开业之后，对澳门治安的影响主要有四点。第一个影响，就是我自己判断、也经过我们内部对情报的总结分析，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就是不良竞争带来的冲击。澳门博彩业由原来的一家垄断，变成三家共同经营。此中当然有良性的竞争，会推动澳门博彩业的发展；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有竞争必然有负面影响。如果这种负面影响，比如是在不按法律规定的情况下进行一些非法的竞争，这个过程中可能会带来一些不稳定的因素。

　　第二个判断就是高智能犯罪的增加。因为博彩业的开放，可能会带来不同的游客，也会带来不同地方的犯罪集团来争夺澳门赌场的利益。高智能犯罪就是利用澳门赌场的一些漏洞，利用高科技的手段来进行犯罪，这也是对我们警方一个比较大的挑战。

　　第三是跨境犯罪的增加，比如跨境追数的问题。因为澳门现在虽然是借贷合法化，但是这种合法化祇是对一部分有信誉的大客、贵宾客而言；对广大的一般赌客来说，并没有享受到借贷合法化的好处，有关公司并不借贷给他们。在这种情况下，高利贷活动会继续增加，这样跨境追数必然也增加。而且，即使在澳门借贷合法化的情况下，由于周边地区对于赌债并不承认，通过其他地区去追债是不可能的。那末有关债务人在借了债之后走了，在澳门并不留下任何的财产，人、财都不在澳门，怎么追诉款项呢？在合法手段追不到的情况下，就祇能通过非法手段追债。而且跨境追数不可能通过自己的势力去追讨，祇好通过当地的黑社会势力去进行，这就造成了澳门的黑社会势力与内地、香港黑社会势力之间的勾结，这也会增加跨境犯罪。

　　第四就是黑社会的冲突。因为澳门博彩经营权的开放，也会吸引周边地区的黑社会到澳门争夺边缘利益；外来势力和本地势力的冲突，就会造成黑社会之间的冲突。其中有些势力不一定是黑社会，但是属于犯罪团伙。

　　这是澳门警方面临的四方面的不稳定因素。

　　已经布置长远规划

　　压制不稳定因素

　　记者：那么，针对这种可能长期存在的由边缘利益分配所导致的不稳定因素，澳门警方有什么长期的规划？

　　黄少泽：就长远规划而言，除了架构调整、人员增加、素质提高之外，我们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就是加强与内地、香港以及其他地区警方的合作。

　　最重要的是，我们会持续强化对赌场的监管。除了对外面的监管之外，而且要加强对我们本身司警人员的监管。我们必须禁止司警人员与黑社会勾结，按照内地的话来说，就是队伍建设非常重要；不仅要保证司警的素质高，而且在执法过程中要真正做到不会受外界的影响。这个，也是难度最大的一方面。

　　在预防打击的措施方面，我们已经布署六项预防及打击博彩犯罪措施，比如增加人员配备；提升司法警员的司法质量和执法能力；与博彩公司合作监测赌场；加强区际警务合作机制；与邻近地区加强通报以产生预防和打击作用；密切监视防止黑帮犯罪，等等。例如通过加强通报，对于到澳门从事与游客身份不相符的活动的内地人，就会将这些人的情况通报给内地；内地在发出证件的时候就可以对相关人士进行审查，以便决定是否应该继续给相关人士发出证件。我们并会因应情况不断作出调整，希望为澳门提供一个稳定的治安环境。还有加强对澳门法律的研究，比如通过对事实的研究总结，用强有力的事实根据和扎实的理论基础来推动相关立法等等。

　　以成绩让民众认识澳门治安 

　　改善法律规定便利外来游客

　　记者：澳门治安在回归前一段比较混乱，在内地以及香港人的心中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印象。现在自由行客人已经成为澳门博彩业的重要客源，香港客源随着香港经济的复苏也会增加，您认为应该如何让内地人以及香港一般市民，重新认识澳门的社会安定问题，以便吸引更多的游客前来澳门？

　　黄少泽：旅游博彩业是澳门的支柱产业，稳定祥和的社会环境是旅游业发展的根本保障。如果说经济是长远的保障，治安就是根本的保障。

　　澳门回归之后，澳门政府对于如何树立澳门的形象做了很多努力。作为执法部门，我们也在这个方面做了很多事，目的就是让来到澳门的旅客具有安全和宾至如归的感觉，并且使没有来到过澳门的人士对于澳门的社会治安有一个比较正确、准确、客观的认识。我们回归以后所做的，主要是围绕这几个方面：

　　第一，在回归之后我们提出，要建立一个廉洁奉公的执法队伍。这是非常重要的，你要给市民信心，给游客信心，首先是你的执法队伍要给出一个比较正面的形象。

　　第二，加强预防犯罪。因为打击犯罪实际上是被动的，预防犯罪才是重要的，所以我们做了很多工作都是围绕预防犯罪而进行的。包括我们与社团建立联系，与各个政府部门加强合作，与周边地区加强合作，目的都在于预防犯罪。

　　第三，加大打击犯罪的力度。具体的就不说了，澳门回归之后我们粤港澳有很多配合打击犯罪的行动。

　　第四，简化报案手续。对于游客来说，来到澳门万一成为受害者，如果我们的报案手续很繁杂，他们就会对你失去信心。对此，我们从司法警察的角度，体会是非常深的。有的人被人抢劫了，但是警察还要关他一个晚上，因为要按照程序瞭解情况，不能放他走。这也是令我们很头痛的问题。就是说如何在客人已经受到伤害的情况下，不要因为司法程序的问题而再度使他们受到心理伤害，而是让他们感到舒服，受到安慰。我们尽量让受害人羁留的地方舒服一点，态度好一些，但是司法程序上如果不能由繁化简，还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现在已经有所改善，比如在语言方面，在录取口供的时间安排方面，我们尽量给市民提供方便，对游客则尽量不烦他们，争取在最短的时间为他们录好口供。我们现在正在向立法机关争取立一个法，比如一个游客在澳门上当受骗被伤害，而他短期内就要离开澳门。根据澳门现行法律，他必须在司法官面前录取一个证言，将来审判的时候，他就不用来了。但是目前澳门的司法官不是二十四小时运作的，到周末找不到人，法官、检察官全放假。受害人在我们这里虽然说是贵宾，但是也如同监禁一样，还是不能走，要等司法官回来。现在我们就向立法部门建议，看看能不能让我们司法警察局录取口供，然后由司法官来追认，就不用扣着受害者，让他们更加烦恼。

　　第五，加强粤港澳三地警方的合作。

　　第六，加强宣传，让更多的人知道澳门的社会治安真实状况，改变回归前夕给人们留下的负面印象。因为你做了很多工作，但是外边往往并不知道；对于澳门社会治安状况、警队形象、警方成绩如果没有宣传，很多人还是难以仅仅依靠亲身体验来产生对澳门治安的客观、正确的印象。

　　黄少泽小档案：

　　现任澳门司法警察局局长，一九六八年生，一九九○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律系，获学士学位。一九九一至一九九三年由政府资助在葡萄牙科英布拉大学主修葡语、民事诉讼法、商法、行政法等。一九九三年至一九九四年在澳门大学修读法律课程，并于一九九四年进入司法警察司工作。一九九五年至一九九七年修读司法官培训中心培训课程，一九九七年毕业后担任检察官职务，曾任司法警察司副司长。

　　（原载《中国评论》2004年10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