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国明,华裔美人,今年xx岁,教书之余,好高谈阔论,喜登山玩水,身高六尺,健康无碍,已婚,生性平和,与世无争……」这就是我的介绍。这就是我。哦?这真的是我吗?三十年前的我也是这个我吗?二十年后的我也会同样是这个我吗?到底什么是真正的我呢?我实在糊涂了。越分析这个我,越发觉这个我不是我。唉呀!就让我们试着来谈谈它之后,看能不能更清晰的瞭解这个我吧。
我敲敲我的头,嗯,硬硬的,像西瓜;我捏涅我的手,嗯,软软的,像麻薯;我踢踢那只狗,哟,会痛耶。真好,我可以感觉到这就是我了。没错,这就是我,而且是真真实实的我。打它会痛,搔它会痒。我们不仅能够感觉到它,而且能够看到它,摸到它。这个我就是所谓肉身的我。这个我是感官的住所,是七情六欲的发电厂,有神经系统,有内分泌系统,有呼吸系统,有循环系统,有生殖系统。但分析起来,这肉身的我约有七成是水份,剩下的就只有皮和骨了。因此很多人嫌这个臭皮囊是个累赘,称它为假我。但是没有这个躯壳,我在哪里呢?如果它是假我,那什么是真我呢?可见肉身这个形体是一切我的基础,没有它,就没有我。所以肉体的我当然是我,它是不可否定的。若称这个臭皮囊为小我,倒还有几分道理。因为小乃大之本,本立而道生。虽然人人背袱着这个躯壳,没有人是愿意一生碌碌,像其它动物一样,只为生理的需求而活而已。因此冀求肉身成道,把小我修成大我,然后达到最高境界的无我,就成了人们生活追求的目标与生命展现的意义。
把肉身修成道,是无形的自我,可叫做无我或天道的我。要达到这个境界,首先得把肉体这个修道的根基打好。俗话说的「身外无道」是有道理的,因此,净化肉身是超升小我的基础。净化的第一步就是保持身体的健康,有了健康的身体,才会有正常的生理,有了正常的生理,才会有正常的心理。身心皆正常,进一步净化才能竟其功。这个小我的净化,不外乎少私寡欲与明明德两种功夫。少私寡欲就是老子讲的「塞其兑,闭其门」,能适当控制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与色香味触法六尘的骚动,身心自然安定平稳,净化自然可得。明明德就是本性或良知的光辉显现。老子的「见素抱朴」和孔子的「克己复礼」都是显现本性的良方。从这个基础修天道的我才有指望。
天道的我已经是无我、非我,这是天人合一的境界。此即庄子描述的「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的境界,在这里面,「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为一矣,且得无言乎。」也就是,天已是人,人已是天,还会有什么有我之存在呢?既然已是无我,还有什么好说呢?佛教的涅磐与耶教的天国,都是属于这个境界。这个天道的我,已经不再受到肉体的局限,属于心与灵超升后的无形境界。肉体的限制极大,眼所能视的距离不过百尺,耳所能闻的声音不过数种,鼻所能嗅的味道不过几项,舌所能尝的滋味不过几样,肉身的存活再多也不过百年。心与灵的开展却是无穷。经由肉体的修炼,心与灵可以突破时空,上穷碧落下黄泉,乘云气,骑日月,神游四海之外,消遥于天地之间,名留千古而不辍。这种弥合天堑,跳出樊笼,打破差别,激发潜能,以达万象合一,天人不分,时空局限尽除的无我或肉身成道之境,各家有各家的修炼法,如儒道家依心法,行心斋即是一例。
除此之外,在肉身之我与天道之我两极之间,还有一种我叫做地道或社群之我。这种我仍属世间之我。它是肉身之我延伸出良知良能,以救人济物的一种普世关怀的我。虽然地道之我尚未升化到与天合一的阶段,它可因肉身之我包藏之良能的提升放射,而气充九斗,满塞宇宙,滋润人间社会,不求名利的造福人类。墨子大公无私,摩顶放踵,兼爱济世,无私利遍天下,是地道之我的最佳例证。地藏王宁为菩萨不为佛,苦守炼狱,度苦难,救亡魂,不欲见苦海有漏网之煎熬,是地道之我的极佳见证。十字架上为正义为爱民而血流三天而死的耶稣,更是地道之我的光辉照明万世的写照。地道之我常因肉身之我的折磨受难而升华,是迈入天道之我的桥梁。
肉身之我以形体而言,算是一种真我。在夜深人静,独处一室之时,经由肉身的管道,省察反思,知自己是这种或那种人。能者经此过程进而修身养性,使心灵得以清明澄澈。当此时刻,吾人常思欲顶天立地,成为完人与天地同化和合。因此,天道之我算是一种肉身之我极致化的理想之我。这个理想的我,常把肉身之我投射到人间社会,有人思欲做大官发大财,有人思欲牺牲小我,为民鞠躬尽瘁,而表现出可贵的地道之我或可憎的反地道之我。因此,地道或社群之我算是一种表现的我。人一生就活在肉身之我,理想之我,与表现之我的辩证拉锯之间。如何调理这三种我的关系,就成了吾人拓展生命意义与开创生活进路的着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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