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评社北京3月15日电(作者汪毅夫)台湾进士许南英在1886年用轻松的笔调写了一首诗:“大南门外路三叉,二月游春笑语哗。桂子山头无数冢,纸钱飞上棠梨花”。纸钱和春花、追思和笑语、庄严的祭扫和欢快的春游,自古以来,哪一年、哪一地的清明时节不是这番景象呢?可是,如果不能亲去祭扫祖茔,不能亲去领略家乡春的气息,人的心儿会变得沉重起来,“一年难过是清明”会是心儿载不动的许多愁。
1895年,清廷被迫同日本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将台湾列入“划界”以内,“让与日本”。条约之第五款幷且规定:(自批准、换约之日起)“限两年之内,日本准中国让与地方人民愿迁居让与地方之外者,任便变卖所有产业,退去界外。但限满之后,尚未迁徙者,酌宜视为日本臣民”。噩耗传来,台湾同胞首先念及祖茔。当年在北京参加会试的台湾举人汪春源、罗秀惠、黄宗鼎等取得“同乡京官”李清琦、叶题雁的“印结”和参与,联名上书扺制《马关条约》,痛心疾首地说:“或又谓徙民内地,尚可生全。然祖宗坟墓,岂忍舍之而去?”台湾进士丘逢甲在台湾“日集乡民而训练之,以备战守”,他对众乡民说:“祖宗庐墓之地,掷诸无何有之乡,吾侪其何以堪?”一番话说得自己大哭、一众乡民亦大哭。台湾沦于日人之手后,部分台湾同胞被迫离台内渡。从此,“祭扫祖茔”成为他们心中和笔下最为伤感的情结。兹以许南英为例而言之。1895年,许南英有《台感》诗曰:“居台二百载,九叶始敷荣。自处贫非病,相传笔代耕。问天何罪戾,误我是功名。一掬思乡泪,松楸弃祖茔”(汪按,松楸指墓地上种植的树木,是墓地的代称)。1899年,许南英《己亥春日感兴》有诗曰:“紫荆花发草堂前,燕子双飞二月天。昆季同怀分异域,乡邻一别已三年。伤心狐鼠凭城社,转瞬沧桑变海田。最是清明惆怅甚,松楸墓道草生烟”;同题又有诗曰:“白纸成灰恨未灰,羁人无计上坟来。郊原野火烧芳草,磴道春风长緑苔。一族愿期兄弟好,九原亦谅子孙呆。青葱白面家乡味,独上陀山奠酒杯”。同许南英1886年在台南家乡写的清明诗相比,已不见一丝轻松和欢快,却多了怀乡、思亲、痛失山河、眷念祖茔的复杂情感。许南英1895年有《台感》诗提及“松楸”,1909年又有《台感》诗“纪祖茔”,其句并注曰:“旧社(在东门外)新昌(在南门外)纪祖茔”。1912年,许南英离台多年后首次返台,他在《窥园先生自定年谱》里郑重记下:“回台省墓并与诸亲友叙旧”。1913年,许南英有《清明日闻邻人祭扫有感》诗曰:“浮家泛宅寄漳城,时有乡心触处生。闻道隔邻忙祭扫,一年难过是清明”。1916年,许南英再度返台,有《六月初二日恭逢先慈忌日趋拜墓田》诗曰:“涕涟老泪坠斜阳,犹记当年此筑场。忾慨幽冥成异路,迟留岁月况他乡。千年华表悲归鹤,一亩荒丘哭跪羊。我愧不如欧九笔,陇阡墓表有文章”。离台之际,又有《如梦令·别台湾》词曰:“望见故乡云树,鹿耳鲲鯓如故。城郭已全非,彼辈大难相与。归去归去,哭别先人庐墓”。1917年,台湾进士许南英抱憾逝世,不及见台湾回归、金瓯无缺也。当年,许南英及其同时代人亲历:偌大个中国竟因一纸《马关条约》(1895)地分两岸;当今,全体中国人则将共同见证:伟大的祖国在新时代实现完全统一。
附带言之,许南英诗句“大南门外路三叉”里的“大南门”,是台湾府城(台南)城墙的南门,相当雄伟壮观,我藏有大南门的老照片两帧(图一、二)。许南英祖茔旧址在台南东门外,迁葬后的新墓在台南南门外。
书目分类 出版社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