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评社北京7月23日电(作者汪毅夫)台胞许地山教授不仅是写小说的好手,也是做学问的天才。他的《扶箕迷信底研究》,一口气讲了130多个故事,把学问做成了讲故事,把学术专论变成了故事专场。这130多个故事里,有130个是从中国旧书上辑録的。为了论述的方便,也为了读者检索的方便,他将这130个故事逐一编号。此外,他还讲了亲历亲见的,以及从外国“土俗学”即民俗学著作得来的故事。《扶箕迷信底研究》里的故事,让我们对于“扶箕迷信”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譬如,“民国五年,作者在漳州省立第二师范学校任职时,有一天一个狂人跑上校内的八卦楼,指着校舍说那些都是他的产业,学生们都是他的儿子。校役要上去把他揪下来。他可爬到檐角,纵身一跳,这可把人吓愣了。可是不到一分钟,他从容地从地上站起来,歌唱着走了。那檐角离地约有二丈,在常人中纵然是不摔死也会摔伤的。这是因为他的观念集中在‘跳下’,而没有想到‘跳下去会死’。僮魕与巫师的吞刀踏火,不受损伤,和故事(八一)里所记的‘召鬼演戏’,一个小童能够‘持巨木而舞,不知其重’,也是这个道理。观念力甚至可以使受暗示的人死。澳洲有个原始民族,凡酋长吃过的东西都附了他的‘威’(Mana)在里头,所以酋长吃剩下的东西,别人是不能吃的,若果吃了灾祸就临到他的身上。有个少女一天在路边捡起一颗吃剩的果子,她不由得吃了。一到村里有人告诉她,那是酋长方才吃剩的,她一听见,一夜不舒服,第二天就死了。这是女孩从那民族对于酋长的观念力而得到的暗示杀死自己。在土俗学里,这类的事例很多,学者称它为‘心灵能力’(PsychicPower)”。这里,许地山用亲历亲见、从中国古书和从外国民俗学著作得来的三个故事,说明和证明暗示(包括自我暗示和给他人暗示)在“迷信”包括“扶箕迷信”里的作用。
读了《扶箕迷信底研究》,我记起涉及台湾的三个扶箕故事。其一是关于郑成功的。民国《厦门市志》记,厦门鼓浪屿有个同扶箕活动有关的“了闲分社”,该社信徒周醒南“扶乩遇佳什,辄録示。一日,示郑延平诗三絶,録二云:‘大海狂涛入耳哀,故园翘首乱云堆。伤心三百年前事,愧与田横话夜台’。‘荒烟蔓草旧楼台,昔日雄心安在哉。横槊有惭吾计左,枕戈空盼好音来’。”这显系“假做神语”或“为古人代言”的作品,却也不失为歌咏郑成功的诗篇。周醒南是广东人,曾任厦门工务局局长,也曾同鲁迅有一面之缘。《鲁迅日记》1926年9月21日记:“朱宙镜约在东园午餐,午前与臤士、伏园同往。坐中又有黄莫京、周醒南及其他五人未询姓名”;其二是台湾宜兰举人李望洋在甘肃“飞鸾问政”和在台湾主持鸾堂的故事。如《扶箕迷信底研究》所说,“飞鸾就是扶箕”。李望洋是清咸丰九年己未科(1859)举人,清同治十年辛未(1871)大挑一等以知县用,到甘肃从知县当到知州,然后辞官返回台湾。据李望洋《李河州自叙家言》,李望洋在甘肃已有“飞鸾问政”之事,返台后则主持鸾堂名“新民堂”也;三是许地山的父亲、台湾进士许南英也曾同友人扶乩为戏,并有诗记之。1916年,许南英有《丙辰灯夕与杨励斋扶乩》,曰:“函三楼上月新妍,顶礼香花待众仙。四海已无人可语,半生渐与道为缘。亡羊踯躅双歧路,失马仓皇六十年。未熟黄粱心已死,少时翻悔梦邯郸”。
附带言之,为纪念许地山教授逝世80周年,今年8月4日在重庆将有一场纪念活动:“落花生.许地山——爱国主义教育主题展暨纪念许地山逝世80周年座谈会”。我尚在疗伤,未能参加而心向往之。预祝活动功德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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