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来,一些同志相继提出对台工作应将反独与促统做适当区隔,在现阶段应以反独为重、以反独优先。这种主张是在台独势力对我的挑战与威胁日益严峻的大背景下提出的,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也有很强的可操作性,事实上近几年对台的一些政策宣示和反制措施,已经是按照“反独先于促统”的思路出台。然而,有三点不足仍需指出:1.相当多的同志仍然认为反独与促统没必要区隔也无法区隔,二者也不存在孰先孰后、孰轻孰重的问题。由于党内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并不统一,使“反独优先”的主张至多只是一部分人的“新思维”,却不具指导中长期战略的权威性;2.在具体对台工作中,台独活动被视为统一大潮向前奔流时回卷的小浪花,主要的政策目标和日常工作都围绕促统展开,反独则大多被视为处理危机事件和选择应急模式,一旦危机消解,很快又转回到促统的轨道。这里有一个潜在的思考逻辑是认为反独与促统可并行不悖,但事实上二者关系中也潜存“一手绊住另一手”的可能,详见下文。3.那些主张“反独优先”的人士(包括笔者)并没有对反独与促统究竟有何不同、二者究竟是何关系做细密的、深入的分析,使这种“新思维”一直处于“想当然”的粗放状态,这也是它不能具有更强权威性的原因。
有鉴于此,本文拟就反独与促统的差异与联系谈几点看法。先来看二者的区别:
1.目标不一样:反独的目标是“一个确保”即确保台湾作为中国领土一部分的法理地位不被改变。促统的目标是“三个整合”,即通过谈判(包括以战逼谈)实现两岸政权的整合、改变台湾在国际上的依附关系、以及实现两岸民间社会的整合。反独是要“维护现状”,促统是要改变现状。
2.界域不一样:如果以“两岸同属一个中国”的现状表述为中间点,向两边划一条线,左边的终端是统一完成,右边的终端是因台独引发战争,那么从中点到左边的界域为促统,从中点到右边的界域为反独;换言之,只要回到“两岸同属一个中国”的中间点,反独即告成功,接下来在再往左移,才是促统的界域。
3.性质不一样:反独的核心关切是“保(领)土保(主)权”,双方的矛盾是领土主权之争,促统的核心关切是“合法性”或“代表权”,双方的矛盾是政党、政治制度、政治路线、政策认同之争。
4.政策底线不一样:用反独的标准衡量,陈水扁的“四不一没有”我虽不满意,但可以接受;而用促统的标准衡量,双方对话的基础只能是一个中国原则。
5.态势不一样:促统一定是我方主动;而反独则我方必然处在被动地位,因为必须对方先有独的言行,我才能反。这也决定了促统的方式一定是“润物细无声”,要经历长时间后才显现出效果;而反独则大多是应急性的,表象上属于危机处理类型,效果无论正负都是立竿见影。
6.手段不一样:反独的终极手段是使用武力;促统虽然也不能全然排除使用武力的可能,但这种可能性将越来越小。关键是国际社会与大陆民众对二者的支持度有差异。
7.资源不一样:反独属于被动防御性质,用武的目的可限定在逼迫台湾当局回到“两岸同属一个中国”的中间点,此类被动防御且规模有限的军事行动较易得到国际社会的理解和同情,甚至美国都可能基于反对台独的政策宣示,在中美事先有充分沟通的情况下,在我对台进行惩戒性打击时采取某种表面反对而实际配合的反应模式;而促统属于主动进取性质,各国出于其自身利益大多不愿看到中国的统一取得实质性进展,美国更不会坐视不理。如果为反独付出战争代价,大陆民众比较容易支持,也将显现较强的承受力;但为促统而发动战争,大陆民众的支持度和承受力将另做他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即只能比前者弱化而非相反。
8.工作着眼点不一样:以“做台湾人民的工作”为例,促统要着眼于争取台湾人民对我的好感和认同;而反独则首先不是争取台湾人民的好感,而是要让其对我使用武力确实产生畏惧感,是让那些只要反中国就喊“爽”的人知道这种愚蠢行径要付出代价。再以两岸经贸交流为例,促统要政经分离,吸引台资多多益善,尽量、尽快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反独则必须考虑如何打击“台独金主”的问题,不能听任那些长期支持台独的企业在大陆牟利,更不能帮台湾当局稳定乃至发展其经济;如果真搞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对我使用武力的牵制只能加大而不可能减少。
反独与促统的关系十分复杂。从理论上讲,促统取得功效一定有利于反独,但在现实层面,由于促统的功效需要长时间才能显现,而在短时期内,为促统而采取的措施也有可能造成反独的困扰。有些为促统应当采取的让步措施,在反独阶段则不宜出台,因为这类让步非但不能满足对方的胃口,反而可能刺激对方得寸进尺的贪念,甚至助长对方以为我软弱可欺的错觉。
促统远远难于反独。在国家能力不足的情况下过快促统,提出无法细化且没有把握落实的口号,其效果不能实质性地促统反而刺激美国或台独强化其反动作,使反独的压力增大。
反独成功仅仅意味着台湾不脱离“中华民国”的法理架构。在台湾岛内,支持反独的力量不一定促统。美国也反对台独,但对中国的统一却絶对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反独成功并不意味着促统成功。
在未来四年,尤其2006到2008年,将是反独的高风险期,面对两岸关系的这种新形势、新特点,面对一个什么流氓手段都能使出来的台独执政集团,我们在战略指导思想上必须树立反独优先、反独为重的观念。具体而言应在两方面做相应调整:
一方面,不能再以危机处理的心态来思考反独的问题,而应将其提升到未来四年乃至更长时期对台工作的中心位置,做相应的战略思考和系统配合。有些以促统为重心的做法应转为以反独为重心。例如:在现阶段,向台湾大力宣传统一的好处,对扁当局是对牛弹琴,对台湾民众也是遥不可及;应加强宣传我党我军保土用兵的决心和战例,向台湾民众讲清楚分裂的坏处,让其对我使用武力确实产生畏惧感。在必要时,也可考虑把“坚持和平统一方针,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的政策宣示语序倒过来表述,即“准备以武力制止台湾分裂阴谋,但不放弃争取和平统一的努力”。再如关于谈判问题,应考虑从“在一个中国原则下什么问题都可以谈”改为“只要台湾当局不承认他们是中国人,不接受两岸同属一个中国,我就坚决不与其谈”,在明知未来四年不可能与民进党当局谈判的情况下,我也可考虑一旦台湾当局再有迈向台独的大动作,我即主动废除带官方意味的谈判管道,如宣布海协会解散。在经济、外交、军事等领域,也都可采取更严厉的措施。总之,要通过各方面的合力形成对台独的强大压力。
为了尽量争取台湾民心,对台湾仍坚持一个中国原则的党派和民众仍应尽量展现善意,但必须保证我们给的“果”能真正落进在野党和民众之手,而不是被台湾当局“摘走”,必须谨慎防止对台输出混乱的信息,使台湾当局产生我还有退让余地的幻想。
另一方面,就我内部统一认识而论,确立“反独优先”的战略,也是要让国内民众降低对促统的期望值,对我将在未来一段时期内仍将处于被动防御态势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正在同台湾当局乃至为台当局撑腰的美国进行一场世纪大较量,将这场大较量区隔为反独和促统两个阶段,明确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反独的界域内,这必将有助于我们对台湾问题的复杂性、长期性、艰巨性有更清醒的认识,也必将有助于我们更加知己知彼。而正如古人所言,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原载中国人民大学《问题与思路》2004年第10期,2004年5月14日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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