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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远飞霞
我爱清远,是因为它有飞霞;我爱飞霞,是因为它在清远之中。
清远飞霞,是一个整体,是一个理想的境界,又是一个现实的境界。
也许是少年时读王勃的《滕王阁序》,受其中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影响的缘故,在数十年人生历程中,我是始终追求着这两句诗所创造的清远中的飞霞、飞霞在清远之中的境界的。这个追求,我的确在现实中找到了,这就是在粤北清远市的飞霞山。
清远古名中宿,顾名思义,是中间歇宿的意思。古时从中原进入岭南,从北江乘船至广州,清远正好是中途投宿之所,中宿由此得名。而中宿何时、又为何易名清远?有待查考。看来这也是从中宿而来的。因为古时离乡背井,远游行旅的人,大都是商贾和谋生者,或者是失意的文人骚客,坎坷曲折的旅程和人生历程,使他们大都有世态沧桑、人生沉浮的游子心态,与李白的“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即旅舍)”感慨共鸣,从而在中宿之所,忙中偷闲,苦中寻乐,动中求静,闹中得雅,此地的良辰美景,山水风光正合精神需求,真可谓陶渊明所写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地境和心境,真是又清又远,从而谓之清远。
这些说法,虽是主观推测,但也不是全无依据,起码在整体的自然风光和世态风情上,清远的特点,是清新淡远的,是名副其实的。这可谓著名的有悠久历史的风景区——飞霞的大环境,是“清远中的飞霞,飞霞在清远之中”的境界画屏。
飞霞风景区包括三个景点,飞来寺、藏霞洞、飞霞山。三个点既各有独立性,又相互有机联结,相映成趣,交相辉映,既可分别而又共同处于清远的画屏中。
历史最悠久的是飞来寺。寺在与飞霞山遥遥相对的飞来山上。山腰树林中有一巨石,呈狮子形,被称为狮子石,又被称为飞来石,因为它的底部小,石面大,像是一块飞来的石头迭上去的样子。相传古时有位云游和尚路过此地,用线从大石与底石交迭的石缝中横过,竟可畅通无阻,叹称这是罕见的天外来之石(即今所称陨石),由此顿悟“佛意”,便在此定居下来,建立寺庙,取名飞来寺,数百年香火不衰。飞来寺红墙绿瓦,周围绿树成荫,同飞来石一样在林海中冒出,上下对应地连成双鹰飞临青山的态势。更妙的是飞来石和飞来寺所在的飞来山,滔滔的北江绕过山脚,江面从宽转窄,流过山后即又江开水阔,形成了一道长峡,名为飞来峡,使得整座飞来山连同其上的飞来石、飞来寺,像构成一条方舟那样,在茫茫的水面上浮动。这道风景,在秋日晴空万里的时候,更是奇妙:灰石、红寺、绿林、青山所构成的方舟,浮沉于连接天际的江面上,宛若一派“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境界,一片彩霞在飘荡游弋,形成了既是自然美景,又是其味无穷的人生意境,它昭示着:自然美景与人生世态,都似乎同境同理,都是“飞来”,都在浮动;美在“飞来”中,也在浮动中;“飞来”是寄寓,浮动是变迁,但两者都是生命,是永恒。这种带哲理性的文化意蕴,不知是否当年发现飞来石,在飞来峡和飞来山上始建飞来寺的云游和尚所顿悟的“佛意”?
如果说,飞来寺的胜景有佛家的气韵,那么,藏霞洞则可说是具有道家风采的一方天地。从登上北江码头开始,行人所走的登山路都是曲折的、断断续续的石阶路,全是一番“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的景致;尤其是沿路树木密集,浓荫覆盖,清新阴凉,漫步而上,时平时陡,时转时折,真乃曲径通幽;更妙的是沿路有条小溪,时有流水潺潺,蜿蜒而下;沿路的翠竹绿林,时密时疏,时静时动;有时阳光穿过林隙叶缝,像舞厅射灯的射光似的,闪闪耀耀;有时阵风吹过竹枝树叶,像乐池奏出的音乐旋律,切切沙沙;伴之莺莺鸟语,阵传缕缕花香,沁人心肺,心旷神怡,诚天下之第一幽径也!正是在这样一条幽径中,人们会像发现一个又一个“新大陆”似的,观赏到躲藏在绿林或白云深处的胜景!禺峡山亭、观海亭、达观亭、一洞天、梅亭、盥漱亭、知水仁山亭、桃源村、锦霞禅院、藏霞牌坊等景点,真是名副其实的“藏霞善径”!仅从这条乐道和景点的名称,人们即可品出其中的道家文化意味,但它又不仅如此,而且具有更深更广的哲理,人在霞中心境清,霞在人中意更远;藏中有露景更露,露在藏中藏更深。
穿过飞霞通津坊,即进入飞霞风景第三个景区——飞霞山。个个景点,沿山列上,经登极桥、登峰桥,穿飞霞古洞,进轩辕黄帝祠,再经宝镜亭、凤凰楼,纪公亭,进入修行精舍,直至山顶摩天的长天亭,真可谓九重风景九重天!从这些景点的名称和自下而上的游历层次,也似乎在昭引着人们努力攀登,“步步高”地登上一个比一个高的境界,登上一重又一重的天。这个景区的中心是飞霞古洞,这洞实际是座寺庙。这寺庙的建筑自成一格,是沿山而上的层层结构,每层既可独立,又是互相连接贯通的,每层有不同用途,祭奉不同的神佛,特别是所祭奉的神佛,是儒、道、佛三教之至尊。中国之寺庙,多是以教而立,这里是三教共祭于一祠,实是罕见。从上列飞霞山上的景点名称看来,也可见这种三教融和的意蕴。飞霞山以这种罕有的祭祀方式,显示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相容的文化意识,是很值得注意和深入寻味的。但在我看来,其中儒家意味稍重,因为相容就是一种儒家意识,同时以飞霞山的景点布局,到飞霞古洞的结构态势,都呈现出一种力求上进的观念和意向,正好似《红楼梦》中薛宝钗诗句所云:“好风凭藉力,送我上青云”。试问:飞霞山之飞霞在何处?在山上的每个景点每重天,又在每个游人的心中和人生旅程中。因为每个人的一生都不过似一朵飞霞那样来去匆匆,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飞霞似的追求和际遇,然而,要真正无愧人生,就要以不断的飞霞似的追求去争取更多更大的飞霞似的际遇;有更多更大的飞霞似的人生,就不是过眼云烟的人生,而是永恒的人生。我想,这才是真正的理想的清远飞霞的境界。
尤其可喜的是,现实的清远飞霞境界,比过去的更优美更壮阔了。虽然在前些年因为山洪爆发的缘故,一夜之间突然冲毁了飞来寺,破坏了原有的飞来景区。但是,这景区不仅正在恢复中,而且在这里最近完成了广东最大水利工程——飞来峡工程,像一条巨龙横跨北江,又像是一条彩虹,连接着飞霞景区,这不仅使现实的飞霞境界增添一道现代风景,而且使清雅的、典型体现中国传统美景和文化意识的飞霞,增添了现代的色彩,竟成了插上现代翅膀腾飞的艳丽飞霞。
1999年10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