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杨之光先生的地点是在他的家里,追忆往事的过程中,他时而感慨时而微笑,不论对于曾经的磨难,还是如今的成就,他都显得淡泊平静。
杨老特别强调艺术上的“创新”,因此他对于学生各自的发展从不干涉,他自己也不断地在艺术道路上勇敢探索:旅居美国期间,他创作了大量笔墨丰富自由的美国和欧洲风情写生,由于借鉴了西方的绘画技巧,产生了特别的视觉效果;此后,他不用墨线勾勒,而只以彩墨染绘成了“没骨女人体”系列,深受同行赞誉……
儒雅的杨之光先生透露自己的处事原则只有两个字:“忍”和“韧”。其实,创新活力也应该是这位元老艺术家的个性符号。
爱“才”如命,尽心扶掖后来人
记者:您主要的艺术成果体现在哪几个方面?
杨之光:早期的主题性创作、近期的人物肖像系列、舞蹈人物系列以及“没骨女人体”系列作品是我最主要的几种艺术成果。
记者:我听说有人对您的为人处事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有人认为您很“小气”,有人认为您非常慷慨大方,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吧?
杨之光:说我“小气”的人也不是没有事实根据,比如我的画笔、书、相机我就从来不肯借给别人使用,这些东西容易丢失或损坏,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会大大影响我的工作、生活。
说我慷慨的人自然知道我曾向国家捐赠了大量价值不菲的绘画作品,也曾给予学生、年轻教师许多物质帮助。由他们议论去吧!我仍然会一如既往地“小气”或慷慨。
记者:很多学生都称赞您非常爱才,据说,当年您为了挽留周彦生留校任教,曾称呼他的太太为“嫂子”,您能谈谈相关情况吗?
杨之光:当时为了把周彦生留下来,我的确是想尽了办法,到他家去了好几次,为了做通他夫人的工作,甚至叫她这个学生的太太为“嫂子”,他们夫妇俩深受感动,周彦生最后终于答应留下来,后来成为广州美院国画系的教学骨干力量。
记者:我知道您和陈永锵的师生情谊非常深厚,他对您非常敬重而且十分感激,能否讲讲其中的故事?
杨之光:陈永锵当年毕业时受某些谣言的影响,未能留校,我十分惋惜。一段时间里,他躲在老家西樵山下,终日用酒精麻醉自己,我得知后十分着急,于是想了一个办法来鼓励他:让我的女儿杨红带着一瓶洋酒和我写的字条前去拜他为师。我的信任让陈永锵十分感动,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陈永锵如今的名气也不小了。
突破传统,异国他乡创辉煌
记者:您于1990年7月从广州美术学院退休后,赴美国探望女儿,1992年3月才回到国内,有人评论说您在这一段时间的作品“有了美国色彩”,您自己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杨之光:这段旅居美国的日子是非常有收获的,在艺术上,我更真切地感受到异国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有意识地借鉴学习了西方的一些绘画技巧,使自己的艺术语言更加丰富,更具表现力。
当时我是在美国康州新伦敦城的格里菲斯艺术中心从事创作活动,与我一起工作的还有一位美国画家和一位德国画家。我们在艺术上的影响是相互的,他们的作品中后来出现了类似中国画题款的长长一串字,在西方的油画中有东方艺术的神韵让人感觉很新奇。我也开始研究他们的油画创作,领略西方油画,注重背景,思考在光和色交织的背景中让人物凸现、让人物亮起来的奥秘。
后来,我慢慢转变自己固有的传统观念,尝试着通过背景突出人物,再次寻求国画色彩的改革与突破,当时画了《傣族腊条舞》、《月光曲》、《反弹琵琶》等作品,效果非常好。
有一次我去夏威夷采风,当地的景色和丰富的色彩让我受到很大的启发:用国画来表现美国的生活,就要大胆突破原来色彩运用的框框。
那段时间,我先后创作了《鲜花盛开》、《欢乐的夏威夷》、《祈》、《美国的海岸》和《又是一个春天》等作品。在这批作品中,我遵循中国水墨的基本原则,始终以墨为主,将西方绘画的光和色彩借鉴过来,融为一体,色彩丰富了,产生了一种极其鲜亮的视觉效果。有一位美国艺术家在参观了这批新作后,认为我的画“有了美国色彩”,这也是对我艺术探索的一种肯定。
记者:听您夫人说,当时您到美国之后,因为语言问题和生活自理能力差还闹了不少笑话。
杨之光:到了美国之后,我觉得自己应该积极去适应它,语言是必须闯的第一道难关。当时我在自己住的公寓的墙上,挂了许多写着英文单词的大纸,将所有我认为常用的单词都写在上面,画画之余,口中念念有词。这种强迫自学的结果是,一年之后,我已基本能用英文与人交谈。
说到我在美国闹的笑话那就太多了,记得有一次我上市场想买新鲜的猪脚回来煲汤喝,没想到买回来的竟然是腌了好久的咸猪脚,我在煮汤时还特意加了一把盐,咸得发苦,简直没办法吃。
记者:您觉得美国公众喜欢中国画吗?您在美国除了研究和创作之外,有没有参加其他的活动?
杨之光:许多美国公众还是非常喜欢中国画的,但相比之下法国的情况会更好一些。我曾先后到过美国各地作过几十场有关中国画艺术的演讲,还与夫人鸥洋多次联合在美国洛城等地举办画展,参加当地华人社区的各种积极有益的活动。为了表彰我们夫妇俩在艺术上的成就,三藩市政府向我们颁发了荣誉及纪念金牌;加州州务卿余江月桂代表政府向我们颁发了荣誉奖状,余江月桂还拜我为师,学习国画。
记者:您当时在美国的发展还是相当不错的,可是您为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国呢?
杨之光:我的艺术的根是在中国,出去“洋插队”学习一些西方绘画的技巧,开阔自己的眼界是有必要的,但如果长期呆下去,事业的发展很成问题。我如果继续呆在美国也就是那样了,事业上缺乏成就感,但中国的环境却非常适宜我去做一些事情。
勇攀高峰,老当益壮再创新
记者:我看过您的那幅《九八英雄颂》的印刷品,非常具有想像力,充满了澎湃的激情,您如果当时身处国外的话,能画出同样有震撼力的作品吗?
杨之光:我一直关注现实题材,深知自己感情的根和艺术的触角始终扎在祖国这一片热土之上。当时,抗洪前线的捷报频传,高建成等英雄人物的不断涌现,让我难以抑制心中创作的冲动。
《九八英雄颂》是一幅巨幅画作(144cm×182cm),我决定用没骨法来表现这一重大历史题材。用没骨法来表现重大题材是史无前例的,画好了对我一生的艺术成就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画不好则可能被人讥笑为江郎才尽,万幸的是我成功了——中国美术馆决定收藏此画,美国一家公司将此画设计成纪念邮票向全世界发行,一些业内同行也给予了高度评价。如果我当时身处国外,恐怕很难画出这幅作品。
我走了一着险棋,开拓了自己艺术生涯的新境界。
记者:您在艺术上一直保持着创新的活力,您觉得国画的创新是否有一些原则需要遵守?
杨之光:艺术是不能离开生活的,创新也要反映现实生活,传统的好的东西不能丢掉,很难想像我们能在一个与传统割裂的基础上有所创新。
记者:行内专家都认为您的“没骨女人体”是您在晚年的又一创作高峰的产物,迟轲先生也曾盛赞“杨之光所作人体速写,常常含有某种耐人寻味的情趣和意境。它们的美质是健康纯正的,是青春的赞曲,是生命之诗,是人类的花朵。”您当时是怎么想到要创作这些作品的呢?
杨之光:中国美术馆研究部主任、研究馆员刘曦林认为花鸟、山水画者可以大器晚成,但人物画家的创作高峰是在中青年时代。他甚至曾经问过我:“你作为一个人物画家在晚年将如何走下去?”说实话,这种危机感早在20年前我就有了,为了攀登新的艺术高峰,我必须重新挑战人生。
用“没骨法”画女人体就是不用墨线勾勒,而只以彩墨染绘,它需要画家在造型基础、色彩基础、笔墨功夫、书法功夫方面都颇具造诣,我自忖自己符合条件,于是开始重新摸索一种更具现代意味,又不脱离传统法度的笔墨。我的这种探索具有拓荒的意义,当时确实引起了较大的轰动。
人物简介:
杨之光,广东揭西人,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广州美术学院前副院长,现为广州美院教授,岭南美术专修学院院长,中国画研究院院务委员。
擅长中国画,尤其擅长画人物肖像及舞蹈,兼长书法、篆刻、花鸟画,并爱好诗词与戏剧。作品多次在日本、义大利、法国、美国、加拿大和中国澳门、台湾、香港展出。近年来还应邀赴美国和中国香港等地讲学。1954年创作的《一辈子第一回》获“向科学文化进军奖”;巨幅作品《雪夜送饭》获1959年维也纳“第7届世界青年联欢节”金质奖章;作品《藏族赛马冠军》获1985年“全国体育美术展览”荣誉奖。1991年2月,获美国纽约国际文化中心颁发的中国画杰出成就奖;1993年获美国加州及三藩市市政府荣誉奖;1995年获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特为其颁发的“爱国义举”奖状。代表作有《石鲁像》、《浴日图》、《矿山新兵》、《儿子》、《九八英雄颂》等。着有《杨之光画集》、《中国画人物画法》、《杨之光——当代艺术家画库》、《当代杰出画家杨之光》等。
1995~1998年间,他将自己毕生的心血,共1200件作品分别捐赠给中国美术馆、广东美术馆、广州美术馆及广州美术学院,广州市政府在广州艺术博物院内建立了“杨之光艺术馆”。2000年9月,“杨之光美术中心”在广州市番禺区正式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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